写生是对画室画画“再激活”
在数码照相与电脑制作技术花样翻新的今日,外出写生仍然是画家一种原始而直接的表达方式。钟涵先生说 :“写生是我们这一代搞油画的人习以为常的事”。作为晚辈,也是最熟悉写生方式的五零后,我从学画到现在也大都用写生的方式完成 。
外出写生是体验生活、抒寓情感和赞美自然最直接的表达方式,杨飞云先生说:“写生是画家用画笔和心灵直接触摸生命本源的有效途径……将作者此时、此地此心情的独特感悟瞬间凝结在画布上使之成为永恒,鲜活而生机勃勃……杨老师还将写生视为是绘画的一种恩赐!道出了我们这些一直钟情于写生的心声!每去一个写生地回来,定会带回一批有感受鲜活的画!尽管不完整,不完美,但它鲜活!当然还有那些美好而难忘的记忆,记得在2011年4月山西临汾师家沟的写生,有一天我们跟随杨老师去一个离师家沟不远的叫佛店的小村,刚出家门大雨就倾盆而下,要画的老乡家在半山腰,杨老师毅然带着我们冒雨前行,脚下趟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的趟到写生地点,马上投入写生,一点也感觉不到环境的恶劣对杨老师有任何影响,还是那样的自然淡定和专注,令我钦佩和感动!
写生是人类艺术史以来最直接面对自然和人的表达方式,它虽不是唯一的方式,(也尽管现代艺术将照相电脑视频等现代媒体技术用到极致),但仍是绘画者最直接和最真实观察自然和表达情感的方式,是画家捕捉现场气息和独特美感的鲜活途径。写生也是画家生活的常态:即便是很少纯粹写生的现代绘画,也少不了在素材搜集阶段的草稿写生。
写生是画家在观察包括自身在内的一切外在的形态、色彩和空间存在,动的静的,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写生会赋予它精神的内涵和生命,一条长凳,一个旧箩筐,一片干树叶,一支老碗……,在画家眼里它们被记住、被表现、被凝固,也就有了灵魂,我经常会想象欧洲那些大师们写生时的场景:悠哉悠哉的在室外画风景、在画室画肖像、画人体......甚至有时做梦也有那种与大师见面似是而非的场景。记得当年陈丹青的组画和他记述西藏写生过程的那篇毕业论文,我被深深吸引,每看一遍都觉得过瘾!那篇毕业论文是我现在都一直认为是最有写生感最好读的一篇好文章。语言平实而内容实在鲜活。作品和论文浑然天成! 现在读来还是那样感觉弥鲜!我记得陈老师说过,很多大画家是年轻时画的最好,最有力度......我想,也许也是陈老师对自己西藏组画创作最佳状态时画出最佳作品的肯定吧!
现代社会愈来愈多的复制和快速传播,使得人工化充斥所有领域,人与自然的隔离和疏远,人与人相互信任的缺失,淳朴和美好善良的东西越来越稀缺而弥足珍贵,过去很容易见到和找到的场景和老物件儿现在越来越稀少,在乡下写生,常常会联想到童年的时光,而在城市里很难有这种联想。艺术对历史和过去更有兴趣,记忆和表现"过去"是因为人的喜怒哀乐、情感寄寓和积淀都留在了“过去”。写生对很多画家来讲似已过时和被摒弃,写生的话题老生不常谈而渐行渐远。当下发达的经济形势使很多画家淡漠了写生,图像、照片和电脑制作极大地满足了画者对技术的需要。使得写生几乎成为鸡肋,但还是有人钟情于它。绘画没有先进和落后之分,只有发自内心情感倾注的多寡之别!
虽然下乡写生和在画室写生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但为何下去一段画回来是在家画画好几段时间没法比?我自己觉得下乡写生是对画室画画“再激活”和感觉方式的转换。
再有,下乡写生可以相对在一段安静的时空里安静的对景对人踏踏实实的揣摩感受。
画家的职业习惯是喜欢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锁定他喜欢和赋予情感的所有物象。对于强烈感受和被锁定的“美物”,不会轻易放过。毕加索说:"艺术家是来自各处的感情的容器;从天空,从地上,从一小纸片,从一消失的形状,从蜘蛛的网。这是我们不应该区分事物的原因。就事物而言,并没有类别差异。”艺术家对于所有有生命和无生命的“物”赋予和寄寓了精神的意义与情感的价值!德加说自己完成的作品是在“锁孔”里看到的景象;毕加索眼中任何物象皆被看做为被解析的视觉元素;莫兰迪一生都在“看”台面上的瓶瓶罐罐,却画下张张不一样感受的传世杰作;怀斯的窗前女人体系列画,重复画一个女模特,而画出不同感受的作品,伦勃朗的数以百计的自画像,每幅都是艺术家生活和内心的写照,张张是精品巨作;齐白石笔下的“虾”来自画家对生活细致入微的观与察,得益于画家敏锐而持久的“看”,从而挖掘出永恒的美感;自然形态在画家兴趣之眼所锁定,就为好画的生成提供了直接的可能性。户外写生直接感觉的鲜活性,在画室里很难找到。其感受是对自然景观强烈的既陌生又熟悉的新鲜感和亲切感。它们来自对视觉的新刺激和久违渐疏的现场写生与内心渴望的交汇。
文革期间我初中复课,开始崇拜当时的陈衍宁、汤小铭和他们的小人书《无产阶级的歌》、油画(水粉?)《渔家女》和油画《永不休战》是我那时的最爱,还有夏葆元的素描等等,尤其是我的启蒙老师高金洲的油画作品和他的循循教诲,引领我爱上了画画。因而放弃了早学几年的小提琴。在师大图书馆第一次见到进口画册上的列宾、苏里科夫的作品时,有一种视觉上登堂入室、重见天日的感觉!在巴黎奥塞博物馆第一次用肉眼看到库尔贝的《画室》原作时,被深深的震撼和感动!画册与原作有如此大的差异!原来我们一直在以讹传讹的画册里热爱着大师们!这几十年,会有记忆深刻,至今不忘的片段,会遗忘掉很多很多片段,生活与记忆好像艺术作品,只记载下人的情感和精神最精华的部分。
艺术与生活与生命有什么内在的关系呢?艺术家用自己各自的人生经历做了各自的诠释。人的生命在诞生那一刻起本质意义上讲是朝向死亡,而艺术需要思想和灵感有瞬间片段的凝聚与提取,反过来给予生命。在人生命的时空流程中一段一段的被留存、被记住,被复制,被创新,留给后人那么多的精神财富,同时留给后人再创造的想象和比较的空间。
很多年担任繁重的教学任务、孩子考学教育和编写精品教材分离了我在画画上的精力。但客观的影响并不是我画画停滞的理由!失之东隅,补于桑楡;和杨老师和陈丹青老师一起画画也可以说是我人生一笔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是我最有意义的人生经历,它补偿了我曾经有数年少画或没画的缺憾。内心得到一种延绵持久的充实和支持!二位老师的学术成就和艺术造诣自不必表,名声早已如雷贯耳!他们也都是性情中人,在师家沟去下面的佛店村画老农,我们和杨老师一块儿开车前去,天天笑话笑声不断,“晒钙”一词,就是和杨老师一起外出写生晒太阳画画时即兴发挥的“时髦”新辞。吃饭时饭桌上和饭后的散步,陈丹青老师、杨老师和大伙儿也笑话不断,在老乡家厨房的讲座,更是我所听到的陈老师讲座中最精彩的一次。就对生活的和对艺术的理解这一点让我由衷钦佩!记得在山西师家沟画一位姓师的小伙儿,杨老师选择老乡家一间破旧幽暗的类似工具库房的小屋,反复选择和调整光线和写生角度,直到完全满意符合要求为止。杨老师沉稳的定力,那份真挚的情感追求和对艺术的虔诚令我由衷钦佩!让我体会到他对艺术的真挚态度呈现出一种完美的精神境界。和陈老师有幸在师家沟的窑洞里画写生,我最强的感受就是陈老师的造型素养的炉火纯青,还有就是现场抓形的敏锐快速令我折服!从画轮廓到铺色深入,一气呵成,很快完成。记忆犹新的还有山东峨庄与春林一起画画的日子,春林的纯净、诚恳和专注,使我有了与他曾经工艺美校同事时更深的认识和印象;师家沟写生是与文纲、晓宏、殿华大瑞一拨儿都是那么热爱写生的哥们儿,在一起那是几多幽默几多欢乐!幸福得一塌糊涂!